網頁

2012年11月13日

【魔翠】從白煙裏消失的逃走劇

  ※魔王子與寒煙翠。
  ※R15,傾向清水。
   
    
   
  真理無夢。

  於是他無趣的在這片永夜的土地上,執手對空,但真正能夠觸及的非是那底終年飄散著血腥味與腐敗氣息的黏膩空息,而是一層無法突破的透明隔閡,隔閡宛若一道水壁,若是以力量強行毀壞,水壁將會完美地包覆攻擊,吸取攻擊源頭的內元,作為運作其再起陣式的能源。自從他進入此處之初,向來聰穎而無所畏懼的他,不浪費任何一絲內力試探,便洞悉了此間那冰涼濃稠的液體之牆,彷若有著知覺似的小心翼翼保護著他,並且療癒他所受到的傷害──左臂被削去的大片血肉外,亦深深地禁錮著他的軀體以及靈魂。

  他試著讓自己死亡。

  只因一份莫名興起的疑問,讓他將威震四魌的極邪之招,蛾空邪火,狠戾地倒著經脈運行自心肺,未料水壁透涼的液體竟是防不慎防,自他肌膚表面滲透而入,生生抵銷他自毀之行徑。他不由勾起唇角,最後似是無法忍耐般,終是大笑出聲,這是從被封入這無趣至極的魔繭中,他首次發出響聲。然天生乾枯空茫的心靈並未受到任何愉悅情緒的撫慰,換來得僅有愈發深痛的空虛。他捂著心口,俊美邪氣的面龐竟是突兀的真誠,血紅的雙眸透著溫和的淺光,凝映著水壁出現的虛假倒影,他嘆口氣,有著些許寂寞,更多的卻是無趣。

  而後他開始試著生存。

  在魔繭之中,感受不到飢餓,而沁涼透骨的水液之牆,療癒他所有傷口,除了去除血肉再難生肌的左肩胛,連個能稱得上紀念性的「戰績」都沒留下,更何況是病痛來襲呢?他恣意撥了撥過長的紫紅額髮,百無聊賴的拄著臉顏,微微側躺著,半闔的紅眸斂去了被封印前的魔魅與嗜血,卻含著一絲詭譎難喻的眼光。修長骨感的指節輕觸水壁,反覆做著無聲的敲打,他闔上雙眸,身體本能地為了生存而呼息,耳畔響起屬於蛹眠之間的塵土飛揚,意識卻愈發模糊,甚至已是游離於那虛無黑夢中。

  良久,熟悉的輕緩腳步聲遞入耳膜,藏於暗紅長睫之下的艷色雙眸微睜,眼光慵懶地一掃水壁外朦朧的影像,來人身形纖細,看來是名女人,墨色烏絲流洩於背首,一襲暗紫深衣,水袖翩翩。見此情景,他打了個呵欠,長腿一伸,便輕鬆自在地翹起了腿,似是在看著什麼早已唱爛的老戲般,就是那始終似笑非笑的惑人薄唇,都失了弧度。

  「公,王已嚴厲叮囑過,任何人皆不得來此,我們是否……」寂靜的空間自封印了喚為火宅異數的王子後,初次響起了話音,惹來望著外頭光影不清的魔王子輕輕一笑,原來並不是他失去了五感知覺,而是此地實是太過死寂。他那殘忍而慈愛的父親,是忍著怎樣的期待與痛心,將他打成重傷不說,就是副體赤睛與四邪諦都一起陪葬。

  面上的笑意未褪,他滿意地舔舐唇角,正所謂父子天性,他可憐的老父,必定是不捨他如此孤寂,但怎會是找了四邪諦那樣於他而言,可有可無的人選呢?思及此處,本已與時間停滯下來的記憶復又翻飛,尋得幾許碎片,他難耐地哼了聲,側首繼續聆聽外頭的談話。

  「王子雖然身負異數之名,其之能為亦是整個四魌所忌憚,為何不能加以利用呢?」聽聞此言,魔王子實在恨不得給一身墨裳的愚蠢女人鼓掌叫好,如此完美的建言,怎地他敬愛的父親,偏生聽不見去呢?眼見繭外的兩道身影,仍舊持續著毫無新意的對談,也使他好不容易提起的興趣瞬間消磨得一乾二淨,轉而提腳向水牆猛地踢擊而去,然一切盡如所料般,水波一陣震盪,便化消了那股勁力。

  他又打了呵欠。

  彷若能滴出血水來的醉紅深眸凝看水壁淺淺粼光,恢復平靜的水面映照出一張邪魅俊顏,更多的卻是兩眼眉目間,那底早已厭倦的深遂輪廓,就在他指尖輕輕抵觸之際,水波盪漾圈圈漣漪,卻是在他空茫的左胸深處掀起浪濤──

  微小的、脆弱的、執著的。

  在火宅佛獄的深處,向著豔血與詭綠交織而成的灰紫穹空,身披粉袍,手執黑傘,舞出一道最是絕望的影,最是淒絕的眼,最是愴然的歌。自傘心揮灑而出如雪飛絮,浸染著蝕骨銷魂的毒香,那人十指蔥白,襯著一身纖細,冰肌玉骨。然身後卻非是人間美景,江南濕雨,四季如畫,而是那腥紅血水,肉沫四濺,淒厲慘呼,綿延不絕。

  他看著,笑著,哼著不成調的哀歌,彷彿在為那人企求自由來臨般,倦怠的眼,血腥的手,在四魌壯麗的異界中,奏上一曲喪魂輓歌。熱血盡處,流淌著那人所不能遏止的血腥神話,直到真理的存在被倫理質疑,悖德的真實被反駁──他失去了肩胛血肉,也失了那驚懼目光的駐足。他聆聽著左胸無聲的躍動,宣告著他仍存活於世的事實,然而內心曾一度按耐不住的歡愉,卻已然消失殆盡。

  當那雙盈紅血眸再度睜開的那瞬,只餘矇矓水壁環繞的視界中,他才終於曉得自己的快樂,來自於那人恐懼哀絕的眼神。不同於其他人虛偽的奉承,卑微的諂媚,只求苟活一命。那人的美,在於她從來不曾屈服的倔強,與那雙較他清亮幽深的紅褐水眸,映照他一眼深淵,顯得熠熠生輝。

  原來他的興趣、他的愉悅,盡只為了換取一個人絕望如斯的心魂。

  滿目的猩紅,映襯無月無星的濃重子夜,壓抑窒息的氛圍,籠罩四肢百骸,她一個人蜷縮著身子,靜靜地待在樹叢裡邊,許是等待著額際的傷口止血,許是等待追兵遠走,更或者──等待死亡。思及此處,那對如柳枝的彎彎秀眉,緊蹙起來,顯得憤恨不平,自肌膚每吋襲來的痛苦與困倦,都抵不過現下每分每秒所要爭取的「生存」。她好幾個夜晚,都如此膽顫心驚地奔逃,就為了離開自己的生長之地,她那美麗得令人作嘔的家鄉,火宅佛獄。然而四魌界,又有哪裡是她能夠容身的所在?

  忐忑與驚懼摧毀了她胸口僅存的堅強,一滴一滴豆大的淚,便落得滿腮,晶瑩的淚痕,似是晚風中溫柔而虔誠的傾訴,祈求上蒼給予迷途之人一個出口。然而,這個世間的殘酷,是不會因為她的哭泣,而有一絲惻隱。無能為力的人,終只能任人擺佈,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半點由不得誰掙扎。

  她執袖倔強地拭去淚水,一連逃了幾天,已至邊境,貪邪扶木沒有太息公的命令,絕無可能追查到殺戮碎島的國界上,確認自己處境暫時平安,她瞬而冷靜下來,苦思對策,縱然有她的父王──咒世主在,她這輩子由生至死,萬萬不可能脫離火宅佛獄……又何況,此地是她唯一的家。

  如何是好?
  回去,受懲禁閉,很快便能自由走動,但這並非她所情願!

  「難道……我一點方法也沒有?」嚙緊下唇,直至一抹熟悉的鐵鏽味充滿唇腔,她醒了醒神,甩開了那些無用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坐起身,觀望著週遭景色,只覺絕望愈發張狂,狠絕地佔據了她的心窩,刨挖出滿手的血肉,是她心死的聲音。

  「王女,莫再逃了。」火宅佛獄僅次於王公侯之下,最是勇猛的戰將,守護者迦陵,帶著幾近永恆的忠誠,領著一班鬼人似的兵將,前來迎她回城。她一如既往,驕傲地挺直腰桿,然這次卻是手握紅傘,致命的棉絮如雪,層層疊疊,漫天飛舞,包圍了眾軍。她催動著所剩無幾的內力,心想著再拖延一會兒,讓她多逃一些。從沒有一刻如此盼望著誰來帶自己離開這裡,天涯海角,都別再回到父王用盡畢生守護的地獄!一輩子都不要!

  轉身,她拉著早已殘破的裙裾,豁盡生命的奔向殺戮碎島的地界,僅要雙腳踏過那道界線,她就不必再忍受著諸多追殺與永無止盡的血戮,她深信自己可以做到──她可以!

  「王女,回來!」迦陵的呼喊聲漸行漸遠,正當她以為一切都將結束之際,那底狂霸深沉的狠戾之息向她壓逼而來,霎時呼息滯澀,痛苦難當,脖頸被一股不容拒絕的力道掐握,方值青春年華的嬌豔少女,脆弱的頸項哪禁得起半分折騰?登時咳了出了殷紅鮮血,渲染了粉色前襟,她自嘲一笑,「父、王……咳……」咒世主肅穆可怖的面容宛若寒冰,絲毫沒有情緒起伏,如同一尊雕像般,僅有逐漸施力掐緊少女的掌指,藉由觸碰動脈中熾燙的血液流動,傳遞著那份真實的冰冷,「回去。」

  二字落下,少女便如破敗的步娃,被甩在了地上,揚起的沙塵掩了她一身淡雅,滿身的血污與傷跡,在她裸露的手臂與腳踝上蔓延,教人觸目驚心。在旁恭敬而立的守護者當即垂首示意,扶起了早已無法動彈的她,放緩手中的力道,將之輕輕抱起,「王,屬下這便帶王女回去。」咒世主沒有回頭,眼望著殺戮碎島遠遠矗立的兩尊英偉不凡的石像,默然頷首。

  而後數日,寒煙翠氣若游絲的平躺在床榻上,久久無法起身。即便遍體鱗傷,依她那天生的倔性,極少有如此消極之色,然此刻的她半點渴望都無,倒像是寧可痛楚纏身,亦不願再走出房外,望見陰暗天穹,刺紅大地,滿坑滿谷的血肉灌溉出的樹藤,張著血盆大口的扶木,僅要提及這些,她便不可自制地乾嘔起來。

  咒世主聽聞迦陵種種透著擔憂的回報,亦不為所動,迦陵素來忠心,尤其對寒煙翠,更有一份言語難描的疼惜,或許整個佛獄能夠看出此等秘密之人,莫過於咒世主與其好友監視者。

  是日清晨,迦陵端著湯藥前往傷患所在的木屋,他抬頭仰望穹空,對佛獄而言,早晨不過是時光遺忘的軌跡,天色從未變化。此時竟有些感嘆,前些時日,那底纖細身影,奮不顧身地奔向他國地界,就為了逃離這樣的地獄……伸手輕叩木門,裡邊的人並不應聲,見狀,他毫不驚疑地就推門入內,似已習慣。方進屋,抬眼便對上那人疲憊空洞的眸光,因為傷痛,而蓄滿了無法自控的水珠,溢流眼底,「你來了,迦陵。」細柔聲嗓,透著幽微的冷,那人蒼白著臉,緩緩撐起身子,倚坐在床柱旁,接過了他上前遞過的湯碗,就口而飲。

  「王女……何苦如此?」他單膝著地,神情除卻無奈,更多的是對她的關切與憂心,他們相識已久,較之那被稱作四魌異數的乖戾兄長,擁有一份深厚情感,早已如同親人般,亦是她無法回應他之所在。「迦陵,吾想要自由,但如你所見,吾相當無能。」寒煙翠向來最是忌諱旁人對她女流之身做出柔弱評斷,她甚少願意承認自己的無能,僅會用盡全力擔負起一切責任,無論是佛獄、無論是她自己……亦或王女之責。

  「不,王女莫妄自菲薄,王已有心賦予妳使命……」迦陵狀似安慰的話語響在耳畔,寒煙翠垂睫沉默,腦海浮現諸多景象,是她幼年時總會不停反覆懷疑思索的疑問,「你還記得王兄被封印的那天麼?」本來空洞無神的紅褐水眸,在吐露問句之後,首現清明,彷彿注入了莫大的決心與勇氣,僅僅為了向他訴說,這等同佛獄禁忌般的話語。「王子?那時妳已被帶離……」迦陵話音壓低了幾分,似有些不願提及,但寒煙翠眼光炯炯,看來已是有了底。

  「今日吾逃得到碎島地界,去那蛹眠之間,也是輕易……父王選擇封印王兄,除了王兄的輕狂不羈,亦是為了他自己。」至此,迦陵那一絲避諱早被寒煙翠這番話盡數驅散,她停了停,望見迦陵若有所思的模樣,索性續道:「父王對王兄的期盼,是為整個佛獄深知,母后已故,佛獄風俗殘酷狠絕,他對兄長、吾嚴厲也屬該然……但這些,何曾是吾們的渴望?」此話一出,迦陵如遭雷擊,不可置信地望著此刻端坐於床沿的清麗少女,緩聲勸言,「王女,妳這話說得忒過了。」

  「非也,吾口口聲聲說明白父王的心思,卻違背他的意思,那才是過。」寒煙翠將藥碗隨意放置木案上,重新躺回榻上,背過了身,不欲再與迦陵多談,然身後的男子恍然立起身,看望了她好半晌,才似鼓足勇氣般,輕聲問道:「王女……打算放出王子麼?」看似突兀的問話,現今聽在她耳中,竟是那樣雲淡風輕,「身在佛獄,吾僅有一個願望。」迦陵並未應聲,靜靜地屏息以待,他闔上眼,側躺於床內的少女,亦闔上眼。

  「厭倦了血腥,以及屠戮……能夠自由的死,足矣。」
  ──就算要死在最深的絕望裡,無悔矣。

  他半睜著一對血潭似的眼眸,無所言、無所想,唯有包覆己身的水壁,模糊倒映著一張毫無生氣的蒼白臉顏,僅管俊美絕倫,邪魅如斯,但再如何魅惑姿態,竟永遠引動不了自己心緒分毫。

  時間,在這魔繭裡頭,全然失去意義,他起先的興趣盎然,就連剩餘的一絲灰燼,亦被他如浪濤般的宏大虛空給吞噬殆盡。如此了無生趣,不住令他思起封印之初,自己如何求死的一些趣味,隨即感歎輕緩落下,水壁驀然受到劇烈的衝擊,起了巨大震盪,甚至造成了一瞬的失衡,湧動的液體滑過他的指尖,欲意執手翻握,卻被急速地旋流隔擋下來。

  他不驚不惱,一貫從容泰然,反掌運勁,是更為張狂的焰色氣勁與之比拚,水壁本著以柔克剛回擊,不想在此之前所面對的攻擊,都不及此刻的萬分之一,水火抵觸之間,應聲迸裂了一道縫隙,甚至能窺伺到外頭的黑暗。對此景況,他淡然地把玩著略長的額髮,不甚滿意地道:「現在,吾總算知道,封印一個可憐的兒子,你需要勞民傷財到什麼程度啊,吾父。」

  功體受制,咒鎖加身,整整十二道,無不遺漏,四邪諦遵從使命陪葬,不過只是要他那上了年紀,容易擔心受怕的父親相信,自己善良軟弱的孩子,正躺在這沒用的魔繭裡,孤孤單單地舔舐著左肩胛的傷口,陷入被遺棄的哀慟之中,久久不能自己。

  「求死只是一種短暫的樂趣,那是吾的興起,如今無趣到來,唯有主宰別人的命運,讓世人體會到吾所透析的真理,才是吾之興趣所在。」暗紫的指尖刮搔著裂開的裂縫,冰涼滑膩的液體仍舊在指腹下流動不止,卻始終無法補足缺口,他愉悅地勾唇而笑,這一切,只不過是他突發奇想的遊戲,想不到、想不到,一個人握有絕對的力量,即便再多的禁錮與阻礙,亦要化為烏有。他垂首,揣想著出去以後,該如何安慰父親,這世間的殘忍不堪,教人多麼惋惜心傷……

  他便興奮地像是要哭出來一般。
  反正,也是騙人的。

  「……看來父王指望你會安分,只是妄想。」魔繭之外,淺淺低迴著那令他朝思暮想多時的纖柔話音,幾乎無法遏止心頭的麻癢,他啞著魔魅的嗓,笑意似是體內不斷逆流而上的鮮血,讓他渾身沸騰起來,「小妹,無情的妳,終於願意來看可憐的大哥一眼了麼?」話甫落,便聞得一聲充滿鄙夷的輕哼,而後是立於繭壁外,那底淡粉的嬌俏身影,高傲地揚起精緻的臉蛋,「可憐?你若可憐,世間便再沒了孤苦無依之人!」

  「錯了,正因為吾可憐,那些自以為可憐的人,才有了藉口,繼續張揚著他們卑微的身段,博取妳的同情……小妹,妳不如將同情心交給吾。」已不知聽過幾載寒暑的荒誕謬論,油然在耳,寒煙翠厭惡地哂了聲,絲毫不以為然,「你需要誰的同情,火宅佛獄的異數?」

  怎知此言一出,裡邊被封印之人,卻輕輕笑了起來,聲音低沉清淺,煞是邪魅勾人。她從來便很清楚,自己那令人恐懼忌憚的胞兄,擁有一雙迷惑的眼、俊美的顏,一把好聽的嗓,他能夠擁有的全部,永遠是旁人千年百年都難以追求的美好。但他卻只是空殼,可悲可笑可嘆的軀殼,她望著他,即便咫尺天涯間,亦能感受到那一無所有的空虛,侵蝕著他五臟六腑,直至他發狂而死的那一日到來,都無法停止。

  連死都無法主宰的人,究竟有何能耐主宰他人呢?

  「小妹,看罷,吾已得到妳的同情。脆弱而善良的妳,活在自圓其說的美好世界裡,終日不願面對事實,佛獄是妳的家,妳為此終身痛苦,豈不與大哥一道?」聞言,少女冷漠的表象,似是遇著了地獄業火,融化了最後一層防備,她顫顫巍巍地退後一步,唇邊不自然地喘息聲,在蛹眠之間冰涼的空息中,無助地顫抖著,「要如何……放你出來?」她瞅看面前暗紅血繭,心下早有了篤定,卻仍堅決地要確認什麼般,一字一頓地質問著內中之人。

  「小妹難得如此誠實,吾便為妳做一次溫柔體貼的大哥,妳說,好麼?」磁性清悅的聲調,和著蠱惑人心的話語,聽得寒煙翠胸口一窒,鬼使神差地執手觸上那道透著幽暗邪氣的縫隙,甚至連驚呼都未得,便落入了一個異常溫暖的懷抱。她怔愣著,欲抬首確認擁有如此溫厚胸膛的人,是否就是她的兄長時,卻被按壓著頸項,那狠絕的力道,彷彿隨時能扭斷她的脖頸,「噓,別偷看,小妹的願望,大哥很快就能幫妳實現了……吾無知的小妹啊……」話語沒有他所謂的溫柔體貼,僅有始終倦怠厭世的平板聲調,訴說著她此生,身為魔王子胞妹,悲痛至極的命運。

  死寂的空間,停滯的空息,她不敢想像自己身在何處,又為何能與他共處。她只是等,只是漫無目的地等待,卻不知最終會迎向什麼結局,又是否是她所要的結果。一切都太過安靜,太過虛幻了,然自己所依賴著、倚靠著的溫暖,真實地教人無所適從,她一想掙脫,那人便會抱得死緊,即使她窒息於他懷裡,亦在所不辭。沉默持續蔓延,進而纏繞著他們的心扉,寒煙翠一點兒都不明白魔王子的心思,或許這世間無人懂他……但那又如何呢?

  「大哥,這裡是魔繭中,還是你夢裡?」彷若喃喃自語,又像是期盼著上方人的答應,她將撐在地面,早已麻木的雙臂緩緩抬起,攀上了那人寬闊的背脊,側過臉顏,闔上雙眸,尋找著那人左胸口的躍動,填補自己此刻的茫然不安。

  「是哪裡重要麼,人啊,只要什麼都看不見,就會感到恐懼害怕,但看得太清楚,又懦弱逃離……妳想選擇哪邊呢?親愛的小妹。」他回應般地摟過那不堪一握的纖細腰肢,過長的額髮掩去他大半的眸光,隱約透出的幽微深紅,顯得迷醉魅人。他並不打算得到她任何的回應與許可,指腹再度滑過她的後頸,繼而挑開她胸前的排扣,優美若蝶翅的鎖骨,在他眼底綻放,襯著那一身細膩光潔的肌膚,透著淺淺的光暈,太過動人。

  「吾選擇……你。」驀然,二人本還低微的呼息盡皆一停,屬於少女的青嫩柔嗓流露出一股突兀的天真浪漫,是火宅佛獄最為奢侈的樂音。魔王子聽著,想著,最後揚唇而笑,但那笑意太深、太沉,牽動了不該有的心情,空盪的左胸,被賦予了人們唾棄鄙夷地溫度──

  是一條名為悖德的荊棘之路,他歡快地赤裸雙足,任由早已滿溢的欲望,衝出了那片無盡的虛空,踏上了旅途。他在揭開身下少女的偽裝與謊言後,誠心誠意地懺悔著,決意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因為失去興趣而無理取鬧了,他要做個好兒子,好大哥,好太子……而後,成為火宅佛獄的王。

  「小妹、小妹,大哥以後,會一直陪著妳。」他說得真情切意,一張彷彿對世界的自欺欺人,感到困倦萬分的俊美臉顏,透著足以感動他自己的淺淺深情。寒煙翠伸手環抱那精實的臂膀,望著他同樣光裸的身軀,蒼白的肌膚,細膩健壯的肌理,較之那血肉無存的左肩胛骨,實是完美得教人無話可說。她仰起面容,湊上了已然豔紅欲滴的朱唇,吻上了他。

  魔王子滿足似地低吟出聲,掌指腹上她雪白的雙峰,仔細地揉撫著粉色的蓓蕾,而後是平坦纖細的腰腹,直到她私密的腿間,他擒著她的腿根,猛地拉開並合的兩腿,美麗柔軟的花谷登時一覽無遺,隱約散發出象徵純潔的甜膩體香。他斂眸一歎,憐惜似的眼光吻過那已然晶瑩的花苞,指梢輕柔地挑開已然脹紅的花瓣,便見得那蜜液涓流的淫糜景致。

  魔王子傾身親暱地吻了吻寒煙翠暈紅的面頰,見她一對濃密扇睫,半掩雙眸,低吟喘息,卻未有強烈反抗,全身上下,唯有來自於心底最深處,僅對他的渴望。是自由、是期盼,或者……是無助地企求著,讓他破壞這一切的「假象」,引領她走向她所期望的「事實」?無論是哪一種,他想,他都會為她得到……

  他會為她得到。

  那一夜,詭譎可怖的火宅佛獄,響徹殺伐之聲,震動了古老陳舊的句芒紅城,凡是居住於這塊貧瘠絕望之地的子民,無不徹夜奔走,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各人皆渾身浴血。有人哭喊尖叫,有人挺身而戰,有人沉浸殺戮,只因那本該被封印千載的禁忌,魔王子,解封而出,取下了咒世主的人頭,彈指之間,殺害了太息公與凱旋侯,三公死,餘下兵將已無章法,或自相殘殺,或發狂痴癲。一夕之間,地獄之象,更如煉獄,邪火燃盡,萬物成灰,再無生機。

  屬於他的單方面虐殺,很快地便有了結果。死的死,逃的逃,瘋的瘋,句芒紅城早已無人,彷彿四魌界的時光,就此停滯不前,火宅佛獄的覆滅,僅存於此刻,好似一場春秋大夢,一會兒咒世主便會重生,從前那愚蠢的三公制度又會東山再起,一切一如往常。

  他丟下手中不知第幾顆頭顱,踢開不知第幾具屍體,踏著滿地的血肉,緩緩地走入城中。靜寂的大堂之中,以黑絨鋪就而成的王位之上,平躺著一名絕麗女子,均勻的呼息,顯示她此刻的心安的熟睡,他提步向前,坐在邊上,兩指把玩著紫紅的髮絲,瑰麗的血眸淡淡地凝視著少女平靜的睡顏,低聲輕喚,「小妹,看看這片景色,吾用雙手為妳打造,喜歡麼?妳要自由,吾就讓他人的死亡,成就妳的美夢……」

  熟睡中的寒煙翠輕蹙秀眉,迷糊轉醒間,便望見他依舊魔魅蠱惑的笑靨。

  是她美夢的開端。





                          ……全文完。



FreeTalk-2018/2/5*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魔翠永遠有種莫名奇妙的高深感跟不太符合邏輯的哲理感(?)每一次寫思維都會一再的跳脫,去年的〈刻骨銘心〉算是最正常的魔翠,不挑很難的概念,純粹在講述他們之間的感情。但其實預備的短篇集中,我又不改毛病的繼續這種深掘挖掘大法,一旦沒有後記,其實很難看懂我到底在寫什麼,這點我自己也滿詬病的。魔翠越寫越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也記不清了,只知道用盡全力去說這樣的感情跟兩人的思維,結果有時候也會把讀者繞得一頭霧水XDDD唉呀,只好在之後嘗試把概念再闡述更清楚一些了。

  原始後記:
  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寫魔翠了,想不到、想不到啊──(喂)他們的字量還是這麼驚人,我是不可能被嚇倒的!但老實說,這篇其實擱著很久了,每次都是想到拿出來寫,這幾天看了一些魔王子的片段,又一股腦的想把它填完,於是……怎麼會長著這個樣子啊啊!(毆)

  這篇嚴格說起來,是魔王子版的〈成雙〉,但許多細節都不一樣了,小翠所要的「未來」也不一樣,她要自由,卻又在感受魔王子莫名奇妙的忽攸(欸)中,無可自拔的渴望與他在一起。至於,為什麼魔王子要殺了所有人呢XDDD因為這就是小翠要他出來的理由(?)她決心擺脫身上流的血與束縛,所以同歸於盡也無所謂。但魔王子跟她想的其實不盡相同,卻還是殊途同歸啦。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若有疑問或感想、意見,歡迎交流!
請勿使用火星文,但注音文偶爾可以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