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寫】以謊言包裹的幸福

　　※微黑暗、混亂有。

　　正值名門貴族之間的社交季節，他送給她一雙冰晶般的玻璃鞋，但是他並沒有親手交給心愛的她，而是託給接應的管家。訓練有素的管家就算知道是雙玻璃鞋，也沒有太多的詢問，只是聽從指示，將它交給他的主人。她收下的神情一如往常般甜美可人，眼眸卻隱隱透著黯淡的光芒。

　　管家自然不會知道這其中的原因，他當然也沒必要知道。而她也沒有在第一時間拆開鞋盒，鞋盒的材質同玻璃鞋一般，四方形的盒子如同展示窗，裡頭有一雙睡在高級羽絨上的玻璃鞋。她將它放在桌案，仔仔細細地，從裡到外看了一遍、摸了一遍，這才不捨得似的打開鞋盒。

　　玻璃清脆的細小聲音在耳畔，她將鞋盒蓋子放在一旁，迎面而來有股涼氣，伸出手想要碰觸玻璃鞋，卻又膽怯－－只是因為這股涼氣？但她還是輕輕地將玻璃鞋捧在手心，明明是直達心底的冷意，她卻揚起微笑，好像是理解什麼似的，將它抱在胸前，安心地闔上眼眸。

　　再度睜開眼眸，笑容早已斂下，看不出究竟是悲傷還是寂寞的，她嘆了口氣，將它放回鞋盒中，再度闔上了蓋子。

　　他在送她玻璃鞋的幾天後，便禮貌的邀她共度下午悠閒時光，他始終都是貴族世家眼中的優秀紳士，願意娶她並且共度一生，或許該說是她的榮幸。不過對外界而言，卻是郎才女貌，簡直就是生活在童話高塔中的王子公主，那樣的令人稱羨。其實她感到高興，雖然他們連訂婚儀式都還未舉行。

　　但是，那只是形式，並不影響他倆對彼此的愛意。

　　「我愛妳，並且要與妳共度一生。」他這麼說，她點頭，唇角揚起的笑容，是無比的幸福，卻也隱含著一絲哀傷，或許是想起了她那早逝的母親吧？母親是不是也是在這樣羅曼蒂克的氣氛下，接受一個男人，心愛的男人，最珍貴的承諾呢？似乎稍微有些理解，母親當時一定很幸福。

　　她這麼想著，心頭卻被撞破了某處，不斷淌著血。

　　畢竟是社交季節，貴族間的舞會是接應不暇，她也用心準備著，不想因為自己哪一處失禮，而造成他的蒙羞。但她始終都沒有穿上那雙玻璃鞋，無論是哪一場舞會，即便都是與他一同出席，她還是沒有穿上那雙美麗的、美好的，像是童話中仙杜瑞拉得到幸福的玻璃鞋。

　　一場場優雅的華爾滋，轉圈，轉圈，她在舞會的中心，與心愛的他共舞著，她卻沒在看他的表情，而是不斷注意的週遭，這樣漫不經心地，跳完每一場舞。而他也沒有多餘的責備，只是靜靜地，用著一直以來的溫和眼神望著眼中的她。她一直都是溫柔優雅，淑女的典範非她莫屬。

　　他們是如此登對，是該受到全世界的祝福。

　　終於到了社交季節的最後，她決定參加這最後一場舞會，穿上那雙夢幻般的玻璃鞋－－這是他舉辦的舞會，所以她想把這美好的一刻，獻給他。但又是為什麼呢？她的心口卻像是被千萬把利劍狠狠地插穿、插透，血早已流淌在劍尖。也許是承受不住排山倒海而來的悲傷，淚水，毫不留情地佔據眼底，直至佈滿雙頰。

　　雖然如此流淌著淚，耳畔卻不斷響起一聲聲呼喚，是那雙躺在透明鞋盒中的玻璃鞋吧？是它吧？正在呼喚著，穿上它吧……她拭去眼淚，再度將自己傷痕累累的心隱藏起來，她一直都知道，玻璃鞋，就是通往幸福的鑰匙吧？她著了魔似的，將玻璃鞋拿出，輕輕地放在地板，而後，雙腳套進那美好的形狀。

　　那就是，幸福的形狀。

　　他看見了穿在她腳上的玻璃鞋，不自覺地勾起唇角，溫柔的笑了。看得出她對他的用心，他高興地將她牽到舞會中心，在平淡的言談之中，等待第一支舞的到來。她望著自己腳上的玻璃鞋，直覺得冰冷直刺心口，小心翼翼地走著，與他在一起，視線卻仍然飄忽不定。她後悔自己穿上了玻璃鞋。

　　為什麼？那就是幸福的形狀，那就是通往幸福的鑰匙啊！又何必害怕？這就是她應該得到的，一切。她不偷不搶，光明正大的，得到這雙玻璃鞋，得到他的心，沒有任何事情，會構成拆散他們的威脅。她很清楚，但眼底的酸楚，卻莫名奇妙地湧現，難道是自己不想與他一同幸福嗎？

　　這樣的窘迫下，第一支舞也到來了。

　　每一次的步伐都顯得更加艱難，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踩著哪支圓舞曲的舞步，只曉得將腳步放輕，那樣戰戰兢兢地，等待曲子的結束。但一切就像陷入了泥沼一般，雙腳一旦深陷，就再也逃不開。她需要逃開什麼呢？茫茫然地跟從著他的腳步，越來越凌亂，她已經聽不見曲子到了哪一音節。

　　也無法得知曲子是否結束，某些片段從她腦海裡一閃而逝，唯一捕捉到的，是母親悲傷的笑容、染血的禮服……那雙美麗的玻璃鞋。思緒一下子從天外之中連結現實，方回過神的她，只聽見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響，以為那是某個人摔掉了高腳杯－－雙腳的痛楚卻讓她無法自己的視線往下。

　　「啊－－」某個少女在一個轉圈之後，看見了她腳下的慘狀。碎裂的玻璃鞋，割破的雙腳，流淌鮮血，甚至還不可思議地綿延流出，劇痛伴隨著少女的尖叫而來，她即刻蹲下身子，想要看清傷處，仰望著心愛的他……他面無表情的退開一步，沒有伸出手，也沒有抱起她。

　　詭譎的笑容在他一向溫柔的面龐漾開。

　　「它碎裂了。」他說，她聽著，無語地望著他點頭。只見他退開了身子，從幼時便對她疼愛有加的父親緩步而出，她沒有任何想法，時間好似靜止般，她的耳邊不曾間斷的響起他一次又一次的溫柔承諾。

　　「我希望妳每天都像這朵花兒，綻放美麗的笑容。」

　　「就算上天要逞罰我的任性，我也想與妳在一起。」

　　「我根本不是優秀的紳士，只是一個為妳而生的平凡人。」

　　「我愛妳，並且要與妳，共度一生。」

　　「它碎裂了。」父親與他說了同樣的話，沒有人說出任何關懷她傷勢的話，她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或許她早就明白了，母親啊，為什麼要輕易離我而去？我愛妳，為什麼要拋下我一個人在這世界？好寂寞……

　　她的母親，她心愛的母親，就是死在父親手下。死在父親美麗的承諾，死在父親給予的甜美幸福，死在這美好故事建築起的高塔，和那雙透明夢幻的玻璃鞋……都是這敷衍的承諾、都是這雙玻璃鞋－－造成這一切！為什麼她也傻得穿上了這樣的醜惡，為什麼她也憧憬自己能夠幸福？

　　這一切，沒有理由的，像是童話的詛咒般。

　　她為什麼會悲傷？是否早已預見自己與母親一般的下場？碎裂的玻璃鞋又代表著什麼？她，不是童話中的公主，因為這世界上，沒有幸福。他，只是為了殺了她，而生存在這世界上，沒有幸福。她咬著牙，忍著眼框打轉的淚水，站起身，喉間的聲音模糊了起來，她捧起染血的碎片，往外踏出一步。

　　相愛的彼此，贈送美麗的玻璃鞋，是別離。

　　「我將離開。」她說，他沉默。她已經累了，即使逃不開死亡的命運－－就像王子與公主，終究只是活在人們心裡的醜惡角落，逃不開死亡。她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從收下這雙玻璃鞋開始，她的生命終點就已經出現在眼前。她似乎看到了，母親在天堂獲得上天賜給她的完整幸福。

　　「母親……」她喃喃，即使她比起母親更早看穿了心愛的他，給她的所有謊言。她選擇聽不見、看不見回應，甚至還配合的掩飾著他謊言中的瑕疵。她並不愛他啊，這是早就註定好的結局。也是她所希望的結局。

　　他看著她，拖著長長的血跡，消失在黑夜裡。

　　……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





　　　　　　　　　　　　　　　　　　　　　　　　　　　　……全文完。



Free Talk-2014/4/17*

　　現在看來，這篇是當時滿完整的一篇，因為大部分的隨寫，我都傾向於發洩式的短小篇章，即使有認真想過背景，但呈現的終歸很少。而這篇故事，要旨、情節俱在，只是在轉折處的張力感覺上不夠完整，也可以說是解謎不足XD看完會有疑惑感。氛圍倒是還不錯，而且我有點喜歡上那個被我寫得莫名邪惡的男角啊（？）